纵使宋姨千般不舍,简平安还是打算在晚饭后便回学校。
向来和宋姨站在同一战线的贺朔今天却格外的沉默,竟然没有开口挽留。
有些反常,简平安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背脊,同时观察贺朔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她刚回来的所见那样苍白,一天的修养让他恢复了不少。
观察神情,是鲜少在自己展现的严肃。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像是在自己喂他蛋糕之后。
“是自己今天的行为太过分了吗?所以贺朔不开心了,不,贺朔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简平安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可又会有什么原因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
不得而知。
怀着疑惑,简平安走到了车门边,打开车门朝站在一旁的宋姨温声劝慰:“宋姨,别送了,晚上气温降得快,你也早点进屋,别感冒了。”
“我心里有数的。”宋姨忙点头。
接着简平安又看向贺朔。
之前的严肃仿佛只是简平安的错觉,现在的贺朔虽然不曾说出什么话来挽留,但是眼中带有的不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不想她这么快离开,但并不挽留,因为尊重她的决定。
简平安觉得自己好像体会了贺朔的心之所想。
简平安有时候会忍不住问自己——贺朔的关爱是不是有些过于沉重了?
要知道贺朔有时候会因为叶青城管得太多而感到厌烦,那么同为贺朔的简平安自然也会感到厌烦,她虽然对自己的包容度很高,但是她同样会烦。
如果不是心中有不满,她今天不会故意那样。但是此刻的贺朔没了往日以爱之名的“强求。”
简平安觉得贺朔长大了,想通了,所以她很开心,笑如弯月:“哥哥,好好休息争取早日恢复。”
简平安不是喜欢微笑的人,就算是愉悦她的微笑也很淡,眼中带笑,唇角上扬,可是今天她情绪如此外露。
贺朔感觉两人的精神在此刻好似产生了共鸣。他回以对方一个同样愉悦的笑容。“到地方了报声平安,也别忘了早点休息。”
简平安点头上车,随着汽车启动,右手撑在车门位置支起下巴,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与两人的愉悦不同,宋姨摸了摸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眼泪,明明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次离别,也许很快就又能相见,但是她仍然觉得悲伤。
是她年纪大了,见不得离别吗?
自己都这个年纪了,还能看见小朔和平安,各自结婚,儿孙满堂的那一天吗?
她的心中生出一丝紧迫来。
“走吧,回去了。”又在冷风中站立了一会儿,贺朔才开口往里间先去。
他在今天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彻底明白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平安。之前的方法已经不适用了。
……
……
简平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还未彻底跳出地平线,但她并没有选择赖床,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洗漱。
收拾好着装正准备出门,冷不丁看见了自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感冒药。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片温热,属于正常的体温范畴,看来昨天自己喝的那杯水并没有让自己传染上感冒。
这么来说自己的身体底子可比贺朔好多了。她很满意。防患于未然,查阅天气预报时发现今天的气温比往日要低了一些,简平安很自觉地给自己加上了一件薄外套。
她可不想自己步贺朔的后尘。因为她能猜到,即便贺朔好像领悟了一些东西,但如果自己真感冒了,贺朔的行为只会比昨天的自己还要夸张。
她今天到教室的时间要比平时更早,教室里的人也更少,与向她打招呼的同学们一一做了回应之后,坐到了老位置。
没过几分钟,柳月笙就背着她的包风风火火地进了教室。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充满元气的声音朝她打招呼。
顺嘴就问起了她昨天的事情。
“你哥哥怎么样了?感冒好些了吗?”昨天的课很少,数学狗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那肯定是要享受一番,柳月笙恰好寻了个评价还不错的餐厅想拉着简平安一起去体验体验美食,结果邀请才出口就被人给拒绝了。
原来是因为贺朔感冒了,简平安打算回家看看。
听到这个原因的时候,柳月笙一挑眉,“感冒?”一个小感冒用得着专程回一趟家。但她没有再追问,心思转到了其他方面,这不就是兄妹情深吗?无论是两个人其中哪一个生病了,另外一个都会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最快赶到对方身边照顾他,即便只是一个小感冒。
这么想着,柳月笙当时看向简平安背影的眼神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已经好多了。”简平安随意回答。
“那挺好的。”
除了谈话的两人,同样知晓事情经过的还有坐在两个人身后的方廷川。
自从上次方廷川和简平安主动打过招呼,后面更是帮她在体育课后解围,虽然两人没有明面上说对方是自己的朋友,但是柳月笙明显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增进了不少。
就比如固定下来的座位。
教室怎么换,反正这三人的位置都十分固定。无论是班上小课还是年级大课,毕竟少有人会主动选择第一排。
柳月笙一个混邪人还曾经和室友们编排方廷川的这个行为是不是打算做无名英雄,打算在“背后”默默守护简平安。
大家都是一笑而过,都知道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方廷川听见两个人谈论简平安的哥哥,他自然第一时间就回想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
那个名为贺朔的青年和他妹妹一样,有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好相貌。
同样使他印象深刻的还有他对简平安的独占欲。
哥哥对妹妹的独占欲?还是其他?
“哥哥,妹妹,兄妹,兄弟。”方廷川手中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哥哥——方静树。
一并回想起来的还有今早的那通电话。
从他到宁远这些天,方静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小川,你在宁远那边还适应吗?”声音轻缓而温和,充满了对自家弟弟的关爱。
因为他很清楚方廷川从来没有去过宁远,两座城市相距甚远,饮食上面肯定会有不适应。
自己则回答得很冷淡,“还行。”
对方没有因为他冷淡的态度生气,仍旧温声好语:“我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忙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准备趁这个机会过来看看你,所以把年假给休了,我已经买了今天去宁远的机票,下午应该就能到。”
休什么年假?你想休息不是说一句话,那人就会同意吗?毕竟你是他最能干的儿子。
机票,什么机票?你要来宁远为什么不提前给我说?我同意了吗?你就要过来。
方廷川在心里想了很多,但是给出去的回应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字:“哦。”
“我这边要上飞机了,就不和你聊了,你别忘记吃早饭。”方静树想见人的心情很急切,所以他买的是飞宁远最早的那班。
“再见。”方廷川主动挂断了电话,同时想明白了那人电话那头那么吵的原因。
本来想去食堂买早饭的心情也彻底没了,无可否认他的哥哥对自己很关心,而且这份关心里面没有掺杂任何虚情假意。
可是,他却没办法像普通弟弟一样毫无负担地享受来自哥哥的关爱,因为一个家庭的组成,并不只有兄弟二人。
因为国家政策,大多数家庭在生了一个儿子之后,都不会再考虑要第二个孩子,如果有生二胎的想法那也是想要一个女儿,毕竟儿女双全听起来更吉利。
他的父母就是图的儿女双全,结果受尽辛苦生下来的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儿子。说不上讨厌但是总觉得有些遗憾,这并不是两人不喜欢自己的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大儿子方静树太出色了。
方静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要认识他的都会说,他绝对是个天才,明明只是刚刚接触数字,就能熟练地进行简单运算,普通孩子要背上好几天的乘法口诀表,他看了几遍就倒背如流。
除了学业上面的天才,他还是个温和的好脾气,夫妻之间不可避免的小摩擦,他总能化解于无形。
方廷川是听着方静树的神话长大的。最开始的时候他很骄傲自己有这么一个完美的哥哥,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就越能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认识方静树的家长们,在对自家不成器孩子表示期许时往往都会说:“你们要是有方静树的十分之一该多好。”
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完美到完全掩盖了方廷川这个人。
更因为是兄弟,两人之间总是在做对比。
方静树比他大了接近六岁,他还在外面疯玩不着家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在准备备考最好的市一中。
他满身泥污的回家,他的哥哥却衣衫整洁。
他启蒙久久不得要领,但是他的哥哥一天就能做到举一反三。
太多的不如人让他的父母将那一碗水彻底倒向方静树。
在学校同样也是如此,即便他也是年级第一,但是同学们总会说,不愧是方静树的弟弟。虽然自己的老师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谈论他的哥哥,但是他知道,那些认识方静树的老师抱有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不去清平大学,所以他想要离开清平市。
他的哥哥很好,对他也很好,但是太好了。
好到家里已经容不下自己。
所以简平安为什么能够这么坦然地面对她的哥哥,因为她是女孩儿吗?而他又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自己的哥哥?
方廷川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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